也不多说什么,眼帘一搭,浑无半分惧色,不像是受人掣肘甚至即将沦为阶下囚的倒霉鬼,反倒有一种处变不惊的从容镇定,仿佛进自家门一般,随那道童从门内走了进去。
在天教的这二十余年,他甚少以“谢危”二字发号施令,出谋划策,而是取“度钧山人”为号代之,为的便是他日潜入朝廷时,“谢危”这名字还干干净净,不致招来朝廷的怀疑,露出太多的马脚。
所以也很少去各分舵。
洛阳这座分舵,他并不熟悉。一路跟着道童走时,他便不动声色地朝着周遭看去,终于七弯八拐绕到了山庄的一座跨院。
外头举着明亮的灯笼,灯笼下头黑压压一片都是天教教众。
只听道童道一声:“度钧先生来了。”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落到了他的身上。随即,围拢的人如潮水一般慢慢分开,给他让出一条道来,目光却一路跟随着他,虎视眈眈。
可谢危视若无睹。
他连看都没看这些教众一眼,径直从这条分开的道中走入跨院,于是看到了里面开着的那扇门。
万休子大费周折、处心积虑地将姜雪宁抓来,便是觉得度钧对这女人十分特殊,觉得天赐良机,或恐自己能抓住他的软肋。
只不过这从头到尾是一种猜想。
倘若谢居安收到他留下的信函后,今日置这女人的生死于不顾,没有前来,他其实也不会有半分惊讶。所以,在亲耳得闻谢危来了,又亲眼看见他从外面走进来时,坐在椅子上的万休子不自觉用力地握了一下自己掐着那妙龄女子肩膀的手,不由大为振奋。
那妙龄女子可没料到,轻轻痛呼了一声。
然而万休子已将她一把推开了,双目精光四射,带着几分森然的寒气,迅速锁定了谢危,笑起来:“好,好胆气!你竟真的敢来!”
谢危立着,不曾见礼。
他甚至没有先向万休子看去,而是看向了姜雪宁。
自打听见道童来报说,谢居安已经来了,她心便往下沉去;此刻见得谢危走进来,更觉心都沉到了谷底。
姜雪宁还被绑在圆柱上。
连日来都是被药迷昏赶路,不久前又被一瓢水泼醒,她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憔悴,尚有几分未干的水珠顺着面颊滚落。一双乌黑的眼仁望向他,眸光轻轻闪烁,仿佛有许多话要讲,偏偏都藏在了静默里。
谢居安这些天已经无数次地想过,在洛阳分舵见到她,会是何等情形。
大局当前,他当控制自己。
所以在将一切一切的情形,甚至是最坏的情形都在心里构想过一遍之后,他以为自己重新见到姜雪宁时,会是心如止水,不露分毫破绽。更何况,情况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坏。然而隻这期期艾艾的一眼,含着点轻如烟丝似的愁态,便在他心上狠狠撞了一下,让他险些在这一瞬间失控,泄露那深埋于心底的戾气与杀机。
万休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看来你还真在乎这小女娃?”
谢危这才转过了眸光。
隻消往万休子脚边上那委委屈屈、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扫上一眼,他便知道这屋里方才没发生什么好事,又一想到方才姜雪宁便在这屋里看着,眼底的霜冷便重了几分,却道:“教首传唤,岂敢不至?只是姜雪宁乃是朝中同僚的女儿,曾救过我性命,论情论理,都不该为我所牵连。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罢了,且也不是姜伯游府上很得重视的女儿,只怕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这是在撇清和她的关系。
只不过……
姜雪宁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狐疑,也不知为什么,见他镇定自若与万休子对答,竟莫名觉得安定下来不少:谢居安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仇还没报,当不至于真将自己置身于无法翻身的险峻,该是有备而来的。就这撇清关系的几句,便值得深思。
果然,姜雪宁能想到,万休子也能想到。
他岂能相信这一番鬼话?
当下便冷冷地笑了一声,不留情面道:“你在忻州风生水起,势头正好,为着个‘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无关紧要的局外人’涉险来了洛阳,再撇清关系,不觉欲盖弥彰吗?你是什么人,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你敢一个人来,想必该想过我会怎么对付你了。教中对叛徒的手段,你是亲眼见过的。”
谢危没说话。
万休子盯着他,一双眼里透出几分歹毒:“当年是本座救了你的命,让免了你命丧平南王刀下。人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倒好!本座这些年来悉心的栽培,竟然是为自己养出了一大祸患。恩将仇报,不愧是萧远的儿子,一脉相承啊!”
姜雪宁心头一跳。
谢危的面上没了表情,抬眸直视着万休子,拢在袖中的手,有一瞬的紧握。
然而他不是会被人激怒的人。
面临这般激将,也只是道:“你救我也不过只是想留一步好棋,他日好叫皇族与萧氏好看。既如此,这么多年,我在朝中为你斡旋,为教中通风报信,便已还了个干净。本就是以利而合,两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