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和陈帝的凝滞的对视中,旁边的躲避不及冯力德扑通一下跪下了。“误会啊这里头一定有误会”他一上来就这么高声着,紧接着又飞快,“奴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将军必受小人挑拨。将军在外平乱,陛下深记将军功劳,前些时日府上夫人病重,是陛下惦念着将军大功,这才将人接入宫中照料,又命太医悉心诊治,如今人已经大好,就在春煦宫休养着,将军不若去看看”陈帝听得此言,也是飞快镇定下来。他定了定神,佯怒道“我如此施恩于顾府,不是让你行如此悖逆之事的。顾易,你莫要不知好歹”陈帝说得理直气壮,一点也不怕被戳穿。春煦宫上下都是他的人,没有一个会多嘴多舌。至于说顾易的那位夫人,就更不必担心。一个女人,难不成会对夫君说这些事吗就算说出来,又有谁信呢帝王后宫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他做什么觊觎一个臣子之妻真要翻出来,看天下人是说他夺臣之妻,还是对方不守妇道、勾引君上。那位顾夫人恐怕比他还想瞒住。顾易听到这些,确实松了口气。听起来,月娘似乎没事。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顾易没觉得自己还能退回去。他又往前踏了一步,陈帝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做出了一个抵挡的姿势。顾易却没有再往前走了。他虽保持着逼近的姿态,但却屈膝触地,行了一个单膝的军礼。这君臣之间礼节让陈帝一瞬间找回了自己所习惯的、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他右手手臂还尴尬地悬在半空,神色却恢复了镇定,顺势甩了甩袖子,就恢复了平日的帝王威严。脑中转着也是如何重重地降下惩处,好让顾易记住这场教训、不敢再犯。却不料跪着的人先一步开口,“叛将侯异勾连北邺,当年假传军情,令我父兄引兵救援,这才致使新离一役的惨案。臣请陛下彻查。”陈帝原本威严的神色一僵,下意识敷衍道“那都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现在去查也”顾易打断他的话,直直地抬头看了过来,“臣有证据。”和那双漆黑的眼睛对视,陈帝只觉得刚刚缓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顾易却接着“时任五兵尚书王原义、右丞张师安、侍中从东白”他一个一个人名念下去,越是说、陈帝的脸色越是苍白。这些人其实并不算当年之事的直接参与者,他们顶多在帝王的授意下,对彭城王的谋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中侍中更是天子近臣。要是顾易当真寻仇,陈帝可以把彭城王、把侯异推出去给他解恨,但是顾易这却并非寻仇的态度。陈帝终于忍不住了,他厉声喝止,“顾易你要干什么这些都是朝堂上的肱骨重臣,难道让朕因为你的一句话任意废免吗你别太过了莫不是还想要朕给你认错道歉”这么说完,殿内却一片寂静。陈帝终于察觉了什么,脸上一点点露出的不敢置信的表情。他低头去看,视线对上,顾易一点点俯下身去,叩请“请陛下下罪己诏。”明明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人、明明是被叩拜的那一个,陈帝却生出了巨大的恐惧。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却是刚在混乱间碰到的几案,他被绊得往后跌倒,手臂撑住了地面,腿弯卡在翻倒的几案案面上,一时之间起身都不能,只能狼狈地用手指着顾易,“你、你你”地说不出话来。顾易却接着,“朝中尸位素餐者众,奸佞当道,陛下却不能明察,当退位让贤、另择新君。”陈帝没想到顾易居然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这下子他连“你你你”都说不出来,指着顾易的手一个劲儿地颤,最后竟是怒斥,“朕不行难道太子能行吗”大概是气急了才显露出的真实态度,陈帝其实是知晓这个儿子的蠢笨无能。但正因为如此,这个太子才能被他牢牢抓在手心,他才能放心大胆地“宠爱”。顾易“太子巫蛊弑君、忤逆不孝,非为君之选。陇安王素有聪慧之名。”陈帝脸色都扭曲了,“顾易”太子不容兄弟,陈帝纵容这行为,于是稍微年长些的皇子都被遣往封地。陇安王是还留在金陵诸子中最为年长者,但也堪堪只有六岁而已。逼君退位,再立幼主。下一步如何昔年武康旧事写得无比清楚陈帝气到从脖子到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他怒喝着、抄起一旁的茶盏就砸了过去。瓷杯在身边碎裂,溅射的瓷片在顾易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然后是接二连三的脆响。身后有人持刀欲起,被顾易一抬手止住了。他平静地抬眸,注视着帝王发疯的丑态,一直等到陈帝摔得累了不动了,他才缓声又道“请陛下下诏。”他甚至仍旧是跪着的。
那恭敬有礼的态度此刻却成了莫大的嘲讽。陈帝想要接着发怒,但终是颓然。在这除他之外,满殿寂静的宫室中,陈帝终于意识到,他今日要么“下诏”,要么“下遗诏”。再往旁边一看,冯力德竟不知何时准备好了玺印,中书谒者丞起草的诏书就在一旁,只等着他亲手盖个印了。陈帝“”他默然良久,环顾一圈冷声嗤笑,“你们倒是有眼色。”冯力德默不作声地躬了躬身,将诏书和印玺都呈了上去。但是刚刚递到近前,就被陈帝一拂袖扫落在地,玺印坠地发出了一声闷响。可除此之外,大殿内再无其他动静。陈帝都能听清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不多一会儿,中书谒者丞重草,一份一模一样的诏书就递到了他面前。陈帝看见,那边硕果仅存的一张桌案上,中书谒者丞跪坐一侧,已经开始写第三份诏书了。见此情形,陈帝只觉胸腔一阵翻涌,又是一次呕出血来。这次继太子巫蛊事后